三十一 人為什麽要醒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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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一 人為什麽要醒呢
年幼的德塔壓住自己的呼吸。
他縮在角落裏。這是他家，這棟房子曾經屬於這家庭的雌君，後來屬於雄主，而他和他的父親是雄主的財產。
缺乏精神力讓幼崽時刻忍受著疼痛。他腦袋裏有根血管在抽搐，視線也有些模糊。但不要緊，他必須保持安靜，萬一他的雄父註意到他，立刻就會獲得謾罵甚至毆打。
雌蟲幼崽總是很難得到關愛，D級雌蟲尤甚。印在他出生證明上的等級是一種詛咒，標志著弱小無助的一生。
但德塔始終安靜。
他不哭，也不抗爭，安靜地在角落裏觀察他們，直到有一天，他覺得，自己可以走了。
沒有人找過他。他的雄父、那個家的雌君、其他雌侍和雌奴，還有其他孩子。那個家裏沒有人想知道他去了哪。他走入人群，就像小船消失在大海，那之後，風浪由他一人面對，陽光照耀的海洋也由他一人觀賞。
他始終是一個人。
他既不願，也不敢與其他人同行。人是變量，你永遠不知道他們會在什麽時候背叛，又在什麽時候把你拉進漩渦。海洋太危險，有另一個人，危險會加倍。
至於幫助？他不需要。他一個人走了很久，也能接著走更久。
他用戰鬥磨礪S級的刀鋒，如今，誰也別想從他手裏拿走刀。
“……德塔。”
他立刻睜開眼，明亮的青色貼得太緊，他本能地後躲，翻下床，死死盯著對方。
米黃色頭發的雄蟲舉起手，像在投降。天還沒亮，黑暗裏，雄蟲的臉只有半張輪廓。
“米阿？”
“還能是誰？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有一瞬間，他確實覺得身邊不會是米阿。應該是更……更危險的東西，比如闖進他房間的星獸。或者，他根本就不在房間裏，一切美好只是一種幻覺，他依舊被觸手綁著，還沒能摧毀那顆機械核心。
“……”米阿嘴角一抽，“你不知道？你都和誰睡過？”
“就那一個，你認識。”德塔一頓，“抱歉。”
“為什麽？”米阿嘴裏一麻。
“我語氣不太好。我有點睡懵了，抱歉。”德塔慢慢回到床上，縮回被子裏。
“哦，這個。”米阿長舒一口氣，“我還以為你突然發現你愛的還是他。”
“我不想愛上誰。”德塔在被子裏搖了搖頭，“被另一個人擾亂，太危險了。”
米阿高高揚起眉。
“你一個將軍，這點風險都不敢冒？”
“我要是爛命一條，倒確實敢。”德塔幹巴巴地回答，“正因為我的每個念頭都涉及人命。”
米阿蹭到他身邊，擠進他的被子，腦袋拱到他肩頭。德塔沒躲，但也沒回應，整個人僵在那。
“德塔，”米阿小聲叫他的名字，“你是不相信我，還是不相信你自己？”
“都不信。”德塔這麽回答，卻摟住他的肩膀，“我不相信時間。”
“時間？”
“小時候，”德塔輕輕笑了，“我會幻想。我要功成名就、衣錦還鄉，要看我雄父滿臉不可置信地討好我，懺悔他對我的忽視。……然後呢？然後什麽都沒發生。我的功成名就與蟲族近百年最殘酷的戰爭攪在一起，談論我的榮耀，就像在談他們的死。那不是慷慨赴死，米阿……他們的身體掛在樹上，內臟塗滿地面，哀求、哭泣和瀕死的呢喃混在一起，沒人能記下每個人的遺言，大多數人的屍體無法分辨身份。在那裏，你的感覺僅僅是……”
他停了一會，米阿感覺到他激烈的心跳。
“……不是每一場戰鬥都會贏。在死亡面前，生命、榮耀和類似的東西都太輕了。”
“我們贏了。”
“我們贏了。所以呢？……戰爭，是只要‘贏’就可以嗎？”
這發言不太蟲族。一個總是在贏的族群很難思考這種問題，他們整個種族就像一個被慣壞了的孩子，從小橫行霸道，至今無人制止。
孩子不會在意某一次撞到桌角的疼痛，只會把那張桌子拆個粉碎。
但撞到的皮膚、撞爛的細胞呢？
米阿忍不住揉了揉德塔的頭。這些話由一個百戰百勝的將軍來說太怪了，但反過來，他覺得，只有這麽想的人，才能百戰百勝。
“所以你只打能贏的仗。”
“多做準備。”德塔輕聲回答，“太空裏……你知道，宇宙射線之類的，會讓器材報廢得很快。很多工具在宇宙中無法使用，一些機器人，還有一些需要開刃的武器，沒辦法塗防護層。這時候就只能用人命去堆，對等級低的雌蟲而言，那就是屠殺。我越謹慎，在大氣層內殺得越多，大型武器的作用發揮得越充分，損失就越少。”
“很難吧。”
“我是將軍，怎麽可能不難？”德塔笑了，“不難還要將軍做什麽？”
“那就開心點嘛。你都克服萬難地保護他們了？”
德塔的笑容又淡下去。他轉頭盯著米阿，眼睛一眨不眨。
米阿不明所以地和他對視。
對視半天，米阿才想起，對德塔而言，雄蟲好像是最危險的東西——德塔打得贏星獸，但真的打不了雄蟲。
對雌蟲而言，雄蟲就是一種命運。怎麽鍛煉、怎麽抗爭，依舊無法逃離的宿命。
他一撇嘴：“我又不會害他們。”
“嗯，”德塔輕聲道，“我知道。你再睡一會吧。”
他又慢慢從被子裏爬出來，同時把米阿按回被子。米阿在他手下掙紮，他順手揉了一把米阿的腦袋。
“這都要揉回去嗎！”
德塔輕笑著從他眼前溜走。
一出門，德塔的笑就消失了。
他快速收拾好，走向辦公室。實在是太早，就算是軍區，也還沈在睡夢裏。他在巨大的軍區建築中挑了一個駐防區域，獨自轉一圈，給值夜的哨兵挨個送上心臟驟停，間雜幾個嘴巴。
把這個區域所有放松警惕的哨兵扇醒，也就到了晨練時間。軍雌的訓練向來嚴苛，而第五軍尤其繁重。每個士兵都會受到全方位的鍛煉，即使是D級。
德塔回到自己的辦公室，但這不意味著抽檢結束。他的辦公室能看到所有監控，而他的隨機抽取會直接決定每個直屬下屬的命運。
除了副官。
他的副官不直接掌握軍隊，更不負責訓練，樂呵呵地跟他一起看監控，看著看著冒出來一句：“您打算什麽時候生孩子？”
“你一定要在工作時間說這個？”
“您什麽時候不是工作時間？！”副官震驚道，“難道我要半夜追到您床頭問？”
第五軍的將軍：“……”
他確實沒有。嚴格而言，他的崗位和私人時間犯沖。擠出時間陪雄蟲是一回事，其他時間都在工作，那是另一回事。
“趁著雄蟲那邊也上頭，趕緊懷上啊。”
“你一定要這麽關心長官的私人生活嗎？”
“我的工作不是勤務嗎？！”副官再次震驚，“一次沒陪您回家，您就把我給開了？”
“……”德塔深呼吸，“那你去關心雄蟲，別關心我。”
副官：“……不了吧，雌雄授受不親。而且您都熱度爆炸了，我可不敢混進去……”
德塔眼一閉。
一聽熱度這兩個字，他就能猜到發生了什麽。
“這都能認出來。”
“嗯，”副官，“畢竟……單手停星獸的雌蟲有點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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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幼的德塔壓住自己的呼吸。
他縮在角落裏。這是他家，這棟房子曾經屬於這家庭的雌君，後來屬於雄主，而他和他的父親是雄主的財產。
缺乏精神力讓幼崽時刻忍受著疼痛。他腦袋裏有根血管在抽搐，視線也有些模糊。但不要緊，他必須保持安靜，萬一他的雄父註意到他，立刻就會獲得謾罵甚至毆打。
雌蟲幼崽總是很難得到關愛，D級雌蟲尤甚。印在他出生證明上的等級是一種詛咒，標志著弱小無助的一生。
但德塔始終安靜。
他不哭，也不抗爭，安靜地在角落裏觀察他們，直到有一天，他覺得，自己可以走了。
沒有人找過他。他的雄父、那個家的雌君、其他雌侍和雌奴，還有其他孩子。那個家裏沒有人想知道他去了哪。他走入人群，就像小船消失在大海，那之後，風浪由他一人面對，陽光照耀的海洋也由他一人觀賞。
他始終是一個人。
他既不願，也不敢與其他人同行。人是變量，你永遠不知道他們會在什麽時候背叛，又在什麽時候把你拉進漩渦。海洋太危險，有另一個人，危險會加倍。
至於幫助？他不需要。他一個人走了很久，也能接著走更久。
他用戰鬥磨礪S級的刀鋒，如今，誰也別想從他手裏拿走刀。
“……德塔。”
他立刻睜開眼，明亮的青色貼得太緊，他本能地後躲，翻下床，死死盯著對方。
米黃色頭發的雄蟲舉起手，像在投降。天還沒亮，黑暗裏，雄蟲的臉只有半張輪廓。
“米阿？”
“還能是誰？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有一瞬間，他確實覺得身邊不會是米阿。應該是更……更危險的東西，比如闖進他房間的星獸。或者，他根本就不在房間裏，一切美好只是一種幻覺，他依舊被觸手綁著，還沒能摧毀那顆機械核心。
“……”米阿嘴角一抽，“你不知道？你都和誰睡過？”
“就那一個，你認識。”德塔一頓，“抱歉。”
“為什麽？”米阿嘴裏一麻。
“我語氣不太好。我有點睡懵了，抱歉。”德塔慢慢回到床上，縮回被子裏。
“哦，這個。”米阿長舒一口氣，“我還以為你突然發現你愛的還是他。”
“我不想愛上誰。”德塔在被子裏搖了搖頭，“被另一個人擾亂，太危險了。”
米阿高高揚起眉。
“你一個將軍，這點風險都不敢冒？”
“我要是爛命一條，倒確實敢。”德塔幹巴巴地回答，“正因為我的每個念頭都涉及人命。”
米阿蹭到他身邊，擠進他的被子，腦袋拱到他肩頭。德塔沒躲，但也沒回應，整個人僵在那。
“德塔，”米阿小聲叫他的名字，“你是不相信我，還是不相信你自己？”
“都不信。”德塔這麽回答，卻摟住他的肩膀，“我不相信時間。”
“時間？”
“小時候，”德塔輕輕笑了，“我會幻想。我要功成名就、衣錦還鄉，要看我雄父滿臉不可置信地討好我，懺悔他對我的忽視。……然後呢？然後什麽都沒發生。我的功成名就與蟲族近百年最殘酷的戰爭攪在一起，談論我的榮耀，就像在談他們的死。那不是慷慨赴死，米阿……他們的身體掛在樹上，內臟塗滿地面，哀求、哭泣和瀕死的呢喃混在一起，沒人能記下每個人的遺言，大多數人的屍體無法分辨身份。在那裏，你的感覺僅僅是……”
他停了一會，米阿感覺到他激烈的心跳。
“……不是每一場戰鬥都會贏。在死亡面前，生命、榮耀和類似的東西都太輕了。”
“我們贏了。”
“我們贏了。所以呢？……戰爭，是只要‘贏’就可以嗎？”
這發言不太蟲族。一個總是在贏的族群很難思考這種問題，他們整個種族就像一個被慣壞了的孩子，從小橫行霸道，至今無人制止。
孩子不會在意某一次撞到桌角的疼痛，只會把那張桌子拆個粉碎。
但撞到的皮膚、撞爛的細胞呢？
米阿忍不住揉了揉德塔的頭。這些話由一個百戰百勝的將軍來說太怪了，但反過來，他覺得，只有這麽想的人，才能百戰百勝。
“所以你只打能贏的仗。”
“多做準備。”德塔輕聲回答，“太空裏……你知道，宇宙射線之類的，會讓器材報廢得很快。很多工具在宇宙中無法使用，一些機器人，還有一些需要開刃的武器，沒辦法塗防護層。這時候就只能用人命去堆，對等級低的雌蟲而言，那就是屠殺。我越謹慎，在大氣層內殺得越多，大型武器的作用發揮得越充分，損失就越少。”
“很難吧。”
“我是將軍，怎麽可能不難？”德塔笑了，“不難還要將軍做什麽？”
“那就開心點嘛。你都克服萬難地保護他們了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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米阿不明所以地和他對視。
對視半天，米阿才想起，對德塔而言，雄蟲好像是最危險的東西——德塔打得贏星獸，但真的打不了雄蟲。
對雌蟲而言，雄蟲就是一種命運。怎麽鍛煉、怎麽抗爭，依舊無法逃離的宿命。
他一撇嘴：“我又不會害他們。”
“嗯，”德塔輕聲道，“我知道。你再睡一會吧。”
他又慢慢從被子裏爬出來，同時把米阿按回被子。米阿在他手下掙紮，他順手揉了一把米阿的腦袋。
“這都要揉回去嗎！”
德塔輕笑著從他眼前溜走。
一出門，德塔的笑就消失了。
他快速收拾好，走向辦公室。實在是太早，就算是軍區，也還沈在睡夢裏。他在巨大的軍區建築中挑了一個駐防區域，獨自轉一圈，給值夜的哨兵挨個送上心臟驟停，間雜幾個嘴巴。
把這個區域所有放松警惕的哨兵扇醒，也就到了晨練時間。軍雌的訓練向來嚴苛，而第五軍尤其繁重。每個士兵都會受到全方位的鍛煉，即使是D級。
德塔回到自己的辦公室，但這不意味著抽檢結束。他的辦公室能看到所有監控，而他的隨機抽取會直接決定每個直屬下屬的命運。
除了副官。
他的副官不直接掌握軍隊，更不負責訓練，樂呵呵地跟他一起看監控，看著看著冒出來一句：“您打算什麽時候生孩子？”
“你一定要在工作時間說這個？”
“您什麽時候不是工作時間？！”副官震驚道，“難道我要半夜追到您床頭問？”
第五軍的將軍：“……”
他確實沒有。嚴格而言，他的崗位和私人時間犯沖。擠出時間陪雄蟲是一回事，其他時間都在工作，那是另一回事。
“趁著雄蟲那邊也上頭，趕緊懷上啊。”
“你一定要這麽關心長官的私人生活嗎？”
“我的工作不是勤務嗎？！”副官再次震驚，“一次沒陪您回家，您就把我給開了？”
“……”德塔深呼吸，“那你去關心雄蟲，別關心我。”
副官：“……不了吧，雌雄授受不親。而且您都熱度爆炸了，我可不敢混進去……”
德塔眼一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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